爱恨交织，基金经理

 

 

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壹

 

一个基金经理火出圈的概率，要比他持续几年选中好股票低多了。

 

但张坤做到了这点。

 

过去几周，公募基金易方达的张坤成了网络名人，他甚至有了自己的“粉丝后援会”，受到铺天盖地的“打榜应援”。

 

 

这位低调的基金经理，靠自己所管理产品创下的超高业绩，征服了不少基民的心。于是，当华尔街的专业投资机构正被美股散户暴击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基金管理人却成了明星。

 

2008年，清华大学硕士毕业的张坤加入了易方达。从2012年起，他正式成为这家大牌公募的一名基金经理。目前的五只在管基金中，易方达蓝筹精选和易方达中小盘成为张坤的代表作，成立至今的回报率分别高达1116%和220%（截至2月1日），自然也成为基民们热切追逐的产品。

 

张坤业绩图。图源：Wind

 

“为什么总有人认为张坤是靠运气才出名的？”在“直男社区”虎扑上，最近有个这样的提问。有人在帖子下面回答道：就这么说吧，99%的人哪怕十块钱买的茅台也不一定能拿到1000元，更别说拿到2000元了，这就很能说明认知能力。

 

茅台如今的股价已超过2100元，冠绝整个A股。张坤的确爱白酒，尤其是茅台——在他火了之后，这个投资偏好可能更多人知道了。在他的基金组合中，贵州茅台已持有七八年时间。截至目前，易方达蓝筹精选和易方达中小盘的第一大重仓股，仍均是茅台。

 

作为基金经理中最坚定的茅台多头之一，张坤有自己的投资逻辑。在易方达官网上，现在仍然能找到过去几年张坤写的若干投资笔记。在2012年刚接手运作基金时，他当时的观点是，“相比于不断跟踪企业经营的波动寻找机会，发现并一直持有几家具有长期逻辑的优秀公司似乎更为简单有效。”

 

在他看来，茅台就是一家典型的这类公司——在供给端无人可以替代，自由现金流强大，并且有极强的话语权。市场竞争力如此之强，俨然就是全球食品饮料行业中“最好的公司”。

 

有了这样的判断之后，操作就变得简单了。即使是在白酒行业因塑化剂丑闻陷入谷底的2013年，在众人纷纷逃离之际，张坤仍然选择了加仓。最终，他的长期持有收获了高额的回报。

 

梳理张坤的投资笔记和过往路演的演讲，发现其中不乏一些“金句”。

 

他十分看重复利的重要性，说过自己“不会被涨的慢而困扰，但很难接受一笔投资一下子跌很多”；还说过，“投资不一定非要做决策，当你不知道时，那就放一边”；再比如，“悲观的情形下做到全身而退，要比乐观时赚到钱更重要”。

 

2014年正值A股渐入牛市疯狂时，他曾写过一段话，大意是吐槽那些“大讲未来如何赚钱故事的公司”，并且认为2008年的教训（当时遭遇“股灾”）或许很快会再来一次。“贪婪和恐惧永远是周而复始，只有非常少的投资者做好了准备”。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张坤被看作是一个敢于对抗市场的少数派。他的确也这样做过，但这并不是他关于市场作用的全部观点。

 

在去年年中的一场路演交流中，张坤承认，大部分情况下是不能对抗市场的，市场在绝大情况下是有效的。而当市场遇到阶段性无效的时候，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从业至今，他能找到的这样的机会，也仅有很少几次而已。

 

基金经理果然需要一颗“大心脏”——这场交流几个月之后，张坤管理的基金产品大热受捧，他本人也成为新的“公募一哥”，但不要神话一个基金经理，可能是这位“基金圈新晋顶流”的最迫切想法。

 

贰

 

集中持股、长期持有、不在意市场的短期波动，这是张坤比较鲜明的投资风格。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样也比较符合我的性格”。

 

事实上在这个圈子中，重仓某一板块或个股的基金经理大有其人，声称奉行价值投资的也并不少见。毕竟这是个讲究短期业绩排名的行当，也是个充满诱惑的名利场，如果都能满足于复利的“缓慢”增长，那市场或许会清净不少。

 

不同的基金经理，必定有不同的投资思路。张坤把巴菲特当作了学习的榜样。他把伯克希尔·哈撒韦（巴菲特所创公司）的年报比作《九阳神功》，说自己会经常去读，并且每次都有更深刻的体会。

 

投资界流传一句巴菲特的著名“谚语”——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并且看好它。这句话看起来反智，但的确是这位投资大师的不二心得。巴菲特认为，对那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而言，分散投资是没有意义的。他是这么干的，张坤也差不多。

 

在张坤的基金组合中，前十大持仓会占到60-70%的比重，集中度比较高。而他“看好篮子”的办法并不复杂，那就是每个组合中的股票会分布在不同行业，让这些股票的相关度接近于零。因此即便某只股票出现波动，整个组合的震荡也不会过于剧烈。

 

 

但只盯好一个篮子的结果之一，是很可能会错过其他机会。

 

比如巴菲特1999年就错过了当时火热的科技股，因此不乏有人质疑巴菲特的魔力是不是已经不再。张坤在2013年的一篇投资笔记中，给他的“老师”做了辩解：投资的业绩是由两方面决定的，一是把握住了多少机会，二是犯了多少错误。巴菲特确实错过他不擅长的科技股，但在他擅长的金融和消费领域做到了极致。由于坚决不进入不了解的领域，因此得以安全度过后来的科技股泡沫。

 

和那些消失在泡沫中的同行相比，犯的错误更少，使巴菲特成为投资界的传奇。

 

在巴菲特之外，张坤还推崇另一位投资界大佬——约翰·邓普顿。邓普顿被称为“20世纪全球十大顶尖基金经理人”，他主张长期投资那些低价但前景良好的公司。相反，如果在股市不断进出，只求几个价位的利润，那么股市就变成了赌场，最终会让你血本无归。

 

邓普顿还告诫说，卖掉现有股票的唯一理由，是找到了更好的股票，否则就应该继续持有。对从大师们身上得到借鉴的张坤来说，也许这就是他不放手茅台的原因之一。

 

叁

 

据南都周刊近日报道，有接近易方达的人士透露了张坤成为“顶流”后的状态。这位明星基金经理感叹，还是安静和纯粹地做投资好。

 

粉丝们的心态也有变化。对一些铁杆支持者来说，张坤就像一个小众歌手，他们并不希望他过度大众化，而是留作自己静静地欣赏。“他受到的关注太多了，希望媒体还是不要报道了。”一位去年10月份就买了张坤旗下基金的新基民如此对我说。

 

 

他们担心的是，当流量过去，还能剩下什么。

 

在国内基金行业过去的20多年中，至少在行业内部，其实并不乏超级明星。就在2012年张坤刚刚开始管理自己的第一只基金时，他的前辈兼清华大学的学长王亚伟，离开了所供职的华夏基金。

 

王亚伟是公募业界元老级的人物。2007年，他管理的华夏大盘精选以绝对优势成为当年收益冠军，王亚伟也首次成为“公募一哥”。此后更是一连几年蝉联“最佳基金经理”的头衔。名气最高的时候，市场上甚至盛行“王亚伟概念股”。在膜拜者心目中，他的投资标的俨然就是股市的风向标。

 

公募一哥王亚伟。图源：视觉中国

 

王亚伟也说过基金经理需要保持内心的平静，但这位看起来性格谦逊的明星投资人，可能很难完全做到平静。王亚伟的投资风格遭到过争议，比如他偏爱冷门的重组股，这些原本乏人问津的股票在他买入一段时期后，往往就会因各类重组并购消息而大涨，带动基金净值飞涨。因此，“内幕交易”的传闻也一度不绝于耳。

 

2012年，离职后的王亚伟到深圳成立了自己的私募基金。最近能查到的一则关于他的动态是，今年1月份，中信证券原董事总经理徐刚宣布创立私募，王亚伟等一众私募大佬纷纷出资入股。昔日的明星基金经理，去掉光环后已走上了另一条路。

 

另一位曾经的“顶流”是任泽松。任泽松比张坤晚一年开始执掌基金产品，但他的成名要更早。

 

这位当时供职于中邮基金的操盘手，在2013至2015年的创业板大牛市中一战成名，成为炙手可热的“公募状元”。但遗憾的是，由于2015年股市崩盘，任泽松执掌的中邮战略新兴产业基金，因接连踩雷乐视网等几只重仓股，以往业绩付诸流水。

 

任泽松从王亚伟身上争过去的“一哥”头衔，自此很快失色。他在2018年6月黯然卸任，同样奔赴私募。与张坤相类似，任泽松也偏好集中持股的策略，但似乎做得更极端。当因为重仓创业板而导致业绩溃败时，在各种口诛笔伐面前，他的自我辩解就显得有点苍白。最终，“顶流”也被推下了神坛。

 

出名时间最靠近张坤的另一位明星基金经理，是蔡嵩松。

 

 

对很多基金投资者来说，蔡嵩松在2020年算的上是最爱恨交织的一个男人。他所管理的诺安成长基金，由于半导体板块行情反复，在去年经历了剧烈的过山车走势，基民们在云间与谷底之间来回穿梭，过于刺激。诺安“渣男”的称呼，也因此频频登上热搜。

 

而成为基金圈“网红”的蔡嵩松，投资者对其的评价也随着业绩反复而变化，充满戏谑与眼泪。

 

对于这些故事的上半场而言，新任“一哥”的张坤已十分熟悉——他正在经历市场和粉丝的追捧，业绩加持之下，目前大体上仍然是一派和谐。

 

在还没有成为顶流之前，张坤曾在投资笔记里记述心得：评价一个投资人，最好是在十年的期限里评价，而他自己还没有做到十年。

 

但意外的是，这位没做够十年的基金经理突然跃入大众视野，成了一个偶像。他本想竭力藏在那些熟悉的年报背后，去解读一串串枯燥的数据，却不料被生生抬到了一座高台上，以陌生的眼光看着台下的人群狂欢。

 

他现在需要一把梯子，安稳地走到台下。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