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跳水，郁亮一紧

 

作者：于樵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地产市场如今万马齐喑。大潮退去，裸泳的终归要露出底裤。

 

万科也被狠狠打了一身水。就在几日前万科例行业绩沟通会上，郁亮打破往年由董秘介绍公司财务数据的惯例，亲自上场就2021年度业绩不佳做了检讨，并向52万名万科股东道歉。

 

 

就像个数字魔咒，每隔13年，万科就迎来一次利润下滑。继1995年、2008年后，万科2021年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近乎腰斩：225亿元，同比下滑45.7%。

 

尽管与恒大、融创、世茂等财报都交不出的出险房企相比，万科仍远在财务安全线以上，但作为龙头房企的万科显然难以满足期待，那个总是被说财务出身的郁亮，一时看上去又不那么稳健了。

 

壹

 

郁亮在万科做过股权投资，也是首任董秘。他当初在推动万科B股挂牌成功后，着手负责财务。这应该是郁亮被指财务出身的来源之一，另外还有他极其稳健的作风。尤其和高举高打的王石相比，郁亮就更显得中规中矩。郁亮也知道有刻板印象存在，比如做财务的人容易短视、功利、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就像当初马云一度觉得CFO不适合做CEO，可最后他还是把权杖交给了逍遥子张勇。王石的理想主义笼罩了整个万科，但要说郁亮没有理想，恐怕也只是戏谑之辞，要不他如何在王石那鹰隼般的眼睛下，传得衣钵？

 

自2017年郁亮正式掌舵万科CEO，几年内，万科的营收与利润均稳步增长。相较其他房企，万科的账面现金、负债率等财务数字都好看一些。“商业人物”两年前发布过一篇文章，其中用了这样的话：人们早已经对万科这个“好学生”的做派习以为常，考试时呼天抢地，试卷发下来全班第一。不过文章中也有对郁亮治下的万科的质疑：是否走向平庸？拿地也太佛系了吧？在每个大房企都有自己关键词的时候，万科的定位是什么？新的业务增长点在哪里？

 

这些也的确是郁亮要回答的问题。2021财报发布，业绩大跳水。郁亮称，万科还未摆脱黄金时代的惯性。毛利率下滑受此拖累。

 

他率先喊出“活下去”的2018年，万科仍斥资1316亿元拿地，高居行业首位。之后三年间，该数字分别为1610亿元、1349亿元、1401亿元。

 

郁亮并不讳言失败案例。万科曾充当白衣骑士，买下华夏幸福环京10宗地块的股权，可到现在却计提了35亿多元的资产减值。

 

在万科历史上，郁亮公开检讨自己“失败”的时候屈指可数。这也是王石当初选择郁亮，并把他扶上马的原因之一：不犯错。

 

 

2001年起，王石就退居了二线，由郁亮接任总经理。在当时山头林立的万科，有很多人不服，为什么一个三十多岁、不懂专业的年轻人能够执掌权柄？

 

在王石看来，不懂专业好办，给他配一个专业的副手就可以。郁亮协助他解决了很多大事，比如发行B股，君万之争、业务做减法等。只有他清楚郁亮的能力。而且郁亮有让他极为称道的原则：做多说少，“第一不做不说，第二做多可以不说或者少说，但是绝不可以说多做少。”

 

王石把突破能力强的高管分为两种：一种是能胜任负责的业务，但会留下隐患和后遗症；另一种是胜任而不留任何后遗症。在王石眼中，郁亮属于后者。

 

贰

 

郁亮就像一台精密仪器，如上了刻度的时钟一样运行。他最喜欢“阿波罗计划”：人类登月这么伟大的事，其实可以细致分解，逐条实现。

 

作为一个从小不爱运动的吃货，郁亮工作后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胖子。后来，他答应王石要去爬雪山，尽管他当时体重有160斤。

 

节食、减肥、长跑，三个月时间，郁亮减重25斤。一年后，各项体检指标恢复正常。他先登顶了四姑娘山大峰(5038米)、启孜峰(6206米)、慕士塔格峰(7546米)，卓奥友峰（8201米），接着才是珠峰(8844米)。

 

这是一段严密的计划执行。他先是体能训练，确保有登顶实力；为保持体力，就算胃口不好，他也会逼自己吃饭；高山缺氧人会傻，可能认不清包裹物品，他就在山下对每个包做最精细的标签；帐篷睡觉条件差，他就带着床单、枕套，帮助平复心理状态。为适应高山反应，郁亮7000米都没有吸氧，直到冲顶。他觉得能爬上珠峰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恰恰是因为怕死。怕死就不能出错。

 

 

多数人登珠峰后，体重会锐减。但郁亮的体重几乎没有变化，原因是他的整个登山过程有详细规划和补给方案。从珠峰下来第二天，郁亮就回公司上班了。

 

2013年10月，就在郁亮爬完珠峰五个月后，北京，48岁的郁亮完成了人生首个马拉松，42公里赛程，成绩是可以达到国家二级远动员标准的3小时44分。跑完马拉松，他的体重依然没有下降。他计算好了在什么时刻补充什么营养。

 

至此，他实现了45岁生日时定下的三个目标：50岁前登珠峰、跑全马、练6块腹肌。当年那个肚圆脸胖的郁亮，开始成为时尚杂志的座上宾。

 

某种程度上，这是郁亮力量感的传递。也是在王石身后，他要塑造的独树一帜的形象。在万科，王石始终是巍巍峨一座高山，而郁亮要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野心深埋在稳健的步伐之后。珠峰归来，郁亮更温和平静。也没有人把他看成像王石那样的“英豪”。他说，“王石是英雄，我只是普通人”。郁亮钟爱管理大师德鲁克的名言：管理得好的工厂，总是单调乏味，没有任何激动人心的故事发生。

 

野性十足的王石面前，郁亮绝对算一个好学生。王石着眼长远，郁亮会在举起王石旗帜的前提下，把目光收回到眼下可以分解执行的距离。他会讲，主席说得对，但那是三年后的事了，我们还是先看两年内吧。

 

叁

 

2014年，郁亮公开发文《我国楼市进入白银时代》，同时明确万科由住宅开发商向“城市配套服务商”转型，从“地产开发为主”转向“不动产开发、经营、服务并重”。他的时间表里，万科用三年试错，未来十年新业务占盈利半壁江山。2015年初，郁亮又提出十年万亿大市值目标，住宅占50%，另外50%来自新业务。

 

不过，照今年万科的惨淡业绩看，郁亮的目标远未达预期。

 

万科依然是一家标准的地产公司，地产开发收入占比高达95%。包括物业服务“万物云”、物流仓储“万纬物流”、商业开发运营“印力集团”、长租公寓“泊寓”，以及冰雪、酒店、教育、养猪等在内的转型业务，都仍在摸索。郁亮也承认，万科为多元化探索交了学费，低估了多赛道同时探索的难度和付出的成本。

 

这是郁亮担任万科总经理的第二个十年。在这十年里，政策与市场环境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万科灵魂所在王石也彻底放了手。郁亮由一个36岁小伙成长为平和又从容的中年精英。但他没能像第一个十年那样完成既定计划。

 

这不啻为一次失利。

 

接手万科时，郁亮年仅36岁，万科销售额20多亿元。2003年，气势汹汹的孙宏斌杀将进来，把顺驰销售额目标定在100亿元，称三年内超过万科。

 

万科当年的销售额不过63亿元。尽管王石跳出来提醒，“你们年轻人要沉住气，不要被顺驰弄乱了阵脚。”但郁亮仍把“10年1000亿”的目标写进了规划里。

 

他的底气在于万科每年30%的复合增长率，十年破千亿不是目标，只是个结果。

 

然而这次，没有了数理计算，同时面临更急遽多变的内外环境，向来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郁亮，不得不刀刃向内。从财务回报上，作为A股最贵CEO，郁亮自愿放弃了2021年度全部奖金，只拿154.7万元的基本工资。

 

主动降薪这事儿，在万科历史上也有迹可循。当年郁亮刚坐上万科总经理位子时，连续三年，每到年底发奖金，他都让几位一线负责人拿大头，自己拿小头。各山头逐渐心悦诚服。2008年，万科第二次负增长，整个管理团队也都没有拿奖金。

 

 

说到钱与权的问题，反倒还是王石更值得称道。王石先后放弃万科股权、放弃管理权，都是有违人性的决定。放弃股权对应的是贪婪，放弃管理权则激发出集体的智慧。王石给万科留下了旗帜、气魄、文化和理想，“放弃”既成就了万科，也成就了他自己。然而放弃财富和权力这件事，也构成对郁亮的威慑，高悬于头顶。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掂量自己的欲望和一个组织体的价值观和制度。

 

郁亮时代，万科进入能人治理阶段。高管普遍履历光鲜。麦肯锡出身的刘肖和孙嘉都缺乏一线作战经验，仍被提拔为了北京和南方地区负责人。不过，因违规问题，刘肖后来被降级，罚款千万。而一度贡献营收最多的南方地区，在曾被看作郁亮接班人的孙嘉手里，也长期处于低迷状态。最后，孙嘉被任命管海外。

 

组织体系上，郁亮对问题的描述是“管理离散度大”。

 

这些年下来，少了王石的万科，似乎的确缺了些纵横捭阖的故事。郁亮始终不声不响的恪守职业经理人的本分。早年踏上深圳这片热土时，郁亮说“我内心里一直在追求变化，所以不断在想，不断在变。那时我觉得变化就是理想。”

 

财务数字敲响警钟。股民们也在期待变化。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