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证监会盯上，一家手套公司的诡秘生意

 

作者：任尚坤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2021年，张间芳决意进军锂业。10月，公司公告拟作价2.5亿元以增资及股权转让方式，收购丙戍天成（后更名“天成锂业”）33.33%股权。对张间芳旗下公司康隆达来说，这并不是个小数目。

 

在发布该消息的三季度末，康隆达账面不受限货币资金为5150万元。到年底，其货币现金有1.67亿元，其中受限金额8200万，短期借款与一年内到期流动负债合计7.6亿。资金的压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此番交易的资产评估引来了关注。

 

溢价1388.57%。2021年末，经查后，浙江证监局对相关评估机构及人员出具了警示函，称对天成锂业的预测产能、销量、产品单价等评估依据不充分，程序不充分、不完整。向新能源领域开拓，张间芳更进一步，2022年9月，康隆达再拿两个多亿买下天成锂业17.67%股份，总持股51%，实现控股。

 

 

要说起来，这的确不算一个赔本的买卖。做手套起家的康隆达，自此搭上锂概念快车道，股价从临近最低点一路攀升，不到一年时间即长成五倍大牛股。不过最近，康隆达及董事长张间芳又遇到点麻烦，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被证监会立案调查了。

 

为何入局？

 

起因同样与一个收购来的公司有关。2019年，一家名叫“易恒网际”的公司成为康隆达阵营的一员，由康隆达间接持股51%，作价3060万元。关于“跨界并购”，年报中称目的在于突破公司业务瓶颈。

据官网信息，易恒网际成立于2008年，涉军工板块，属于以国产通信产品为核心技术的“高新技术企业”。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一家有望在未来与5G、芯片、军民融合与高端智造等能有所粘连的公司，在热风吹动的方向上。2020年，易恒国际于杭州投资设厂。

浙江也是康隆达的大本营。但流年不利。张间芳还未享受到红利，就又卷进了漩涡。2021年末，康隆达计提了坏账准备1503.79万元，存货跌价准备3.06亿，易恒网际商誉减值准备0.31亿元。

 

这相当于，刚刚买到手的这家公司还没捂热就先砸了个窟窿。就目前披露信息，康隆达同样踩雷，易恒网际也卷入了业内知名的“专网通信”事件。

 

所谓专网通信，简单来讲，是指为公共事业与政务部门提供通信服务，如向公安、机场、铁路、矿山等系统供应专用网络。和公网相比，专网的特殊之处在于涉密，可不公开招标，不对外披露。

 

康隆达原本想藉此分得一杯羹。如今，专网通信已被称作“A股史上最大资金骗局”。这当中连环套有个巧妙的地方是，凡是想做入局该业务的企业，向上游采购原材料要先交100%的预付款，而对外销售产品只能先预收10%的钱。无论上游供应商，还是下游客户，都有一个名叫隋田力的神秘人出现，数十家上市公司夹在中间，出钱出货。

 

“上市公司资金以预付货款的方式流向供应商，若干时间之后，供应商或其关联方，将资金通过一层或多层下游客户，以销售回款的方式回流上市公司。”《证券时报》报道中描述，这已符合融资性贸易的表现。上市公司付出了资金被占用的代价，却也以此做大了营收规模，“创造”了业绩。不过该说法恐怕也无法全部适用。

 

有个问题依然存在：康隆达等公司为何会入局？

 

18亿理财

 

康隆达主营特种及普通劳动防护手套，是家劳保企业，其产品在基建、电子、石化和机械制造等领域应用相对广泛。国内劳动安全防护意识不足，相关手套产品同质化严重，且整体偏中低端。康隆达能算得上背靠国内相对低廉原材料及劳动力等成本，赚美元的公司。

 

年度报告中，康隆达自称经营模式以OEM和ODM为主，OBM为辅，前者是纯代工或承担部分设计的代工业务，后者是自有品牌的生产跟销售。康隆达自有品牌并不多，旗下有两家控股子公司（美国GGS和美国SF），二者负责境外业务管理运营。

 

这也构成了康隆达主要营收来源。尽管官方宣称OBM只是辅助业务，2021年，康隆达10.53亿元收入中，境外收入占比85.73%，达9.02亿元。

 

随着国内劳动力成本上升，近两年，康隆达将目光转向了越南，其在越南投下数亿美元，破土动工。康隆达在国内也有两项在建工程，但自2017至2021年底，相关工程进度分别为97.29%、78.06%、63.52%、63.62%和63.68%。上交所曾就“在建工程长期挂账、工程进度不进反退”，以及在资金紧张情况下，其他在建项目进展缓慢却优先推动境外在建项目的考虑等事项问询。

 

截至2021年底，康隆达境外在建工程账面价值5.16亿元，占资产总额超1/5。

 

不过，最引来疑惑的，是2021年康隆达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3.85亿元，同时从2012年至2021年，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连续10年为负。这也意味着，康隆达对外投资活动频繁，但大量资金通过投资活动流出公司，未能产生资金净流入。

 

 

在后续一份回应报告中，康隆达做了部分说明。

 

2017-2022年，康隆达大部分现金净流出，原因是购建和处理固定资产，而公司另外有18亿元用来购买了银行理财产品，该笔款项五年收益1600多万。相关理财投资占总投资额近六成。此前2012-2017年投资活动，康隆达未做具体描述。

 

“可持续发展能力”

 

康隆达在不竭余力突破现有产业瓶颈。掌舵人张间芳选择的路径是“跨界”。天成锂业成立于2016年8月，坐落在江西宜春市，是一家从事硫酸锂溶液提炼的生产加工企业，但天成锂业没有锂云母矿产资源，作为采购商还并不涉及碳酸锂产品生产。

 

官方对斥巨资入局天成锂业的说法是：增强公司可持续发展能力。

 

年度报告中，康隆达哭诉难以解决劳动力成本上升问题。这成为近几年里，这家自称劳动密集型企业颇为困扰的地方，其称招工难，招高质量工人更难。

 

康隆达于2017年挂牌上交所。彼时招股书中，官方担心的其中一个风险项是：康隆达及其子公司金昊特纤维不能再通过高新技术企业认定。

 

不过到2020底，这一顾虑被打消。相关证书被重新认定。

 

高新企业认定标准，有两大硬性要求：企业从事研发和相关技术创新活动的科技人员占企业当年职工总数比不低于10%；最近一年销售额在2亿元以上的企业，近三个会计年度的研发费用占同期销售收入总额的比例不低于3%。

 

单从研发占营收比例来讲，康隆达相关比例徘徊在3%-4%。

 

据年报数据，2020年，康隆达母公司有496人，子公司1747人，在职员工合计2243人，其中生产人员1893人，技术人员108人，初中及以下学历人员1800人。2021年，康隆达研发人员104人，占比4.58%，专科及以下学历人员78人。

 

 

当初招股书中，康隆达同时列出的风险项还有“社保及公积金被追缴”，并由此带来的对公司经营业绩的影响。上市之前，2016年，康隆达称“可能补缴的社保和公积金”为1.09亿元，占当期利润总额近十成。2014年，补缴总额占比约14%。

 

从趋势上看，这一比值在下降。康隆达也在将成本压力向外转移。单就营收与利润，这家公司的主体更像是在海外，将国内低成本产品输出，再借由境外市场提高产品溢价，其中还有汇率变动所产生的影响。现在，越南已被物色为下一个产品及人员集散地。

 

2020年，康隆达应收出口退税0.33亿元，占其他应收款期末余额近30%，政府补助568.85万元，其中数额较大的有智能化改造重点项目212.06万，加快工业数字化转型339.17万。

 

康隆达是一家家族企业，由张间芳与配偶，及二人之子张家地直接或间接持股，合计持有56%股权。出于官方对外描述中的“个人资金需求”，目前，控股股东的减持计划仍在进行中。

 

此前9月，就在发布将控股天成锂业的消息两周后，康隆达又发布了一份本年度员工持股计划（草案），行权价为25.35元，为公告前20个交易日公司股票均价的3/4，受让价15.17元/股。最终，参加此次员工持股计划人数不足15人，其中董监高11人，认购比例占七成。

 

 

上交所也就此下发了问询函。

 

 

截至三季度末，康隆达股东数6023户。11月10日收盘，其股价报38.6元/股，继跌停后变幅不大。不过从去年9月创下11元/股低点算，康隆达股价涨幅已有250%。

 

*头图片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