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造车败局考：悲催南京
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2023年的车市迎来一波价格大战，各路车企纷纷下场搏斗。汽车圈这么集体狂飙，很久没看到了。
新能源汽车是其中的重要玩家。经历了几年爆发式增长，国内新能源车市已十分火热。它们制造了太多话题和流量，当然也刷新了不少销量纪录，正在持续从传统燃油车手上夺走客户。
有风光的，有落寞的，也有彻底倒下的。相比前几年造车大潮的疯狂，能留在牌桌上参与新一轮游戏的，越来越少。
其实身在战局中的不止是车企，还有背后的地方政府。他们深度参与了之前的新能源造车热，有的幸运押中，有的大败亏输。这也决定了如今他们在新能源产业链中的话语权程度。
不久前，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工信部原部长苗圩在一个业内场合，谈到了地方政府热衷造车项目的问题。他说，过去几年有的地方非常心切，为招商引资过度投资扩张，尤其是新能源汽车项目。结果，把自己都陷了进去。
而在今年多地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新能源汽车产业仍是重头戏。也许经过以往失败项目的洗礼，地方政府和产业基金们会吸取经验和教训。对此，“商业人物”编辑部梳理了几年来的若干案例，将陆续推出几个城市或地区的折戟故事，权作记录。
第一个城市是南京。
壹
2019年1月份，南京市政府曾发布一份文件，称要把南京打造成新能源汽车产业地标。这个文件气魄很大，提出到2020年，南京新能源汽车整车产量要排进全国城市前五；到2025年排进全国前三，并且要有两家“具有世界品牌效应”的整车企业。
为了达到目标，南京成立新能源汽车产业地标建设领导小组，由市长担任组长；设立不低于50亿元的专项基金；提供风险代偿、信贷支持以及财政补贴等。文件还特意提到，要实施绩效考核，确保各项扶持政策精准到位。
其实在此两年前，南京就开始行动了。它接连引入了两家造车新势力，一家是拜腾汽车，另一家是博郡汽车。这两家当时是明星初创公司，拜腾号称将全球运营总部和制造基地落在南京，博郡则在南京成立，几方摩拳擦掌要干一番大事业。
这也是南京寄予高度期望的两个项目。
拜腾汽车成立于2016年，创始人戴雷和毕福康都是业内老兵。2017年初，拜腾选中南京龙潭产业新城，宣称投资额超110亿元，占地1200亩，在当地建设拜腾南京工厂。全部建成后，预计年产量将达到30万辆。
南京汽车工业历史上有过辉煌，代表就是南汽。不过南汽在2007年被上汽收购，成为其全资子公司。自此之后，除了几家商用车整车企业，南京在本土乘用车方面再无大的建树。当新能源造车潮蜂拥袭来，南京似乎又看到了机会。
拜腾早期受到投资机构热捧，其中不乏宁德时代等实力巨头。毕福康在2016年底第一次见到南京市领导，18个月后，拜腾的试制样车就顺利下线。2018年6月，拜腾在南京的总部正式启用，同时宣布完成B轮5亿美元融资，估值接近20亿美元。南京当地媒体报道称，这意味着“拜腾成为我市又一家独角兽企业”。而毕福康也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这样的速度只有在南京才能实现。他放出大话，拜腾将向美国和欧洲出口汽车，并且都将在南京工厂量产。
（拜腾历次融资情况 数据来源企查查）
按照拜腾的造车进度表，2018年亮相首款概念车，2019年底实现量产。到2019年1月，《南京日报》发了一篇报道，题目热情洋溢——“独角兽企业拜腾再传喜讯 见证南京加速度”，写的是拜腾一期工厂主体结构封顶，“车间里一派热火朝天”。一位拜腾高管对记者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南京的营商环境很好，各部门都在大力支持，因此项目建设速度非常快。
几个月后，戴雷也信心满满地表示，拜腾将在销量10万辆时实现月度盈亏平衡，这个时间点大约是2021年底和2022年初。
但好消息也就到此为止。
拜腾预期中的C轮融资迟迟未到，量产车计划成为泡影。2018年还自诩独角兽的毕福康，2019年转头就投奔了远在美国的贾跃亭，出任法拉第未来全球CEO。到2020年中，拜腾直接崩盘，烧光了几十亿融资之后，基本消失在市场上。
贰
拜腾失败应该出乎南京方面预料。事实上，上述打造产业地标文件还特意点名拜腾，希望其量产后能形成新增长点。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也许是为了做最后的拯救，2020年9月，南京市政府联合相关方成立了一家公司，据称南京市政府为此投资1.5亿美元，而这家公司的目的就是筹集更多资金，用于拜腾首款车型的量产。不过这项救援计划并未奏效，拜腾的量产车也从未露面。2021年，戴雷干脆脱身而去，入职了恒大汽车。
拜腾这个局，没人再玩了。
南京的确不够走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海。就在南京颁布上述文件同时，2019年1月，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破土动工。特斯拉自此开始国产进程，上海顺势成为国内新能源汽车产业的高地，让一众城市艳羡。
博郡的情形也大同小异。
博郡汽车成立于2016年，创始人黄希鸣曾长期在福特汽车任职，后来加入造车大潮。2016年底，博郡汽车落户浦口经济开发区，与拜腾所在的龙潭产业新城相距50多公里。
这个项目总投资100亿元，当时官方媒体报道，这是南京市近年来重大工业项目之一，标志着“南京在新能源汽车产业布局上取得重大进展”。为表诚意，博郡的第二大股东为南京世浦新能源汽车产业投资基金，该基金背后是浦口区经开公司和深圳前海中科招商，当时认缴出资额将近4000万元。而南京市政府的期望是，这个项目每年利润总额达到42亿，税收37亿。
（博郡历次融资情况 数据来源企查查）
博郡所在的浦口区，是南京汽车产业基地之一，老牌的名爵和依维柯（商用车）均坐落于此。按照浦口区的预期，引入博郡汽车能帮助该区建立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不过它也面临着微妙的竞争——博郡又分别在江苏淮安和上海市建立生产基地，明星项目多地开花，成了地方政府眼里的香饽饽。
黄希鸣一度野心勃勃，称博郡要在南京打造出“世界级的新能源汽车品牌”，在国际上与丰田和大众竞争，这是一个历史的机会。而他给出的时间，是三年。
博郡在2019年拿到造车资质，通过与一汽夏利成立合资公司，从对方手中获得这一资格。巧合的是，拜腾的造车资质，也是从一汽夏利的子公司手上获得。地方政府想着招商引资，没落车企想着靠资质变现，南京、拜腾、博郡以及一汽夏利，深度绑定在了一起。
与拜腾的造车时间表类似，博郡希望2019年底实现量产，2020年开始大量交付。但事实证明，这完全是一张空头支票。2019年上半年，关于博郡汽车欠薪的传闻就不胫而走，这家经历6轮融资的造车新势力，逐渐陷入困境。不仅量产车没能上市，去年1月份，南京市浦口区人民法院裁定受理博郡汽车破产清算，这个项目彻底失败。黄希鸣的那些豪言壮语，也没人再提及。
大话迭出、动不动“世界级”，这俨然当时新能源造车圈的流行行话，地块拿到了，政策拿到了，项目上马了，但却迟迟造不出车。甩给地方的，是一个个烂摊子。
叁
不止是头顶光环的新势力受到青睐，南京的胃口张的很大，知豆汽车就是另一个尴尬的案例。
在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刚兴起时，以知豆汽车为代表的A00级小车，曾是市面上的爆款，乃至一度霸榜。不过随着补贴退坡和市场逐渐成熟，知豆这类品牌被边缘化。起个大早，却没赶上行业后来的高峰。
知豆是趁着南京市政府的那份产业地标文件，落户浦口经济开发区的。2019年1月，南京市政府官网发了一则消息，称知豆项目总投资120亿，占地1200亩，项目建成后预计年产新能源整车20万辆，可实现年销售额200亿元，提供超2000个就业机会。
“知豆是中国最早进入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企业之一，是全国第11家获得新建纯电动车项目核准的企业，国内第4家获得新建纯电动乘用车生产资质的企业。2018年3月23日，知豆以12.6亿美元的估值，入选科技部火炬中心发布的《2017中国独角兽企业榜单》。”这则消息如此介绍称。
为表隆重，南京时任市长和副市长均出席了签约活动。但遗憾的是，知豆项目同样没能摆脱虎头蛇尾的局面。由于销量惨淡经营不善，知豆汽车在2019年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并且高达数十次，创始人鲍文光也被限制高消费。到2019年底，拿着造车资质的兰州知豆还被法院处置拍卖，却一度无人接盘。
如今，知豆汽车仍深陷重整无望的局面，至于它的南京工厂地块，后续不得而知。
南京应该也在反思，比如不再执拗于引进明星整车项目。去年7月份，人民网江苏频道曾报道称，南京市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企业已超过500家，每年仍有新增。按照《南京日报》的说法，溧水区已成为南京新能源车产业第一集聚区。落户在该区的，是欣旺达和蜂巢能源等电池“新势力”。而此前多次折戟的浦口，似乎被甩下一段。
在这一轮地方政府争抢新能源汽车项目的竞赛中，南京是最不走运的城市之一。相比之下，有的地区已跑出阶段性成功的项目，当然，有的地区也正面临与之前南京类似的状况。行业的激烈、繁荣之下，不断有失意者被淘汰出局。
谁会是下一个？
期待南京在接下来的赛段好运。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