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造车败局考：倒霉如皋
作者：王珊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商业人物”策划的地方新能源造车败局系列，第一期梳理了南京，我们第二期把目光放到南京西南200多公里之外的如皋市。
江苏省内称如皋为“小县城”，是由南通代管的一个县级市，地处长江入海口北翼，是中国首批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素有“北上海”之称，位于南通、泰州、苏州三市交界处。
国家发改委曾将其定为国家级船舶产业基地、海工基地……船舶工业及相关配套产业、石油化工、光伏光电、生物医药产业等发达。而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如皋原有的传统工业遭到冲击，急需转型发展。
用如皋市政府自己的话来说，结合地理和气候等优势条件，发展绿色新兴产业，尤其是新能源汽车产业，是创新和应时而为。然而前不久，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工信部原部长苗圩在一场业内会议上谈及地方政府热衷引进造车项目时，就点名有的已烂尾。而如皋就值得书写一笔。
壹
如皋是全国最早一批启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城市。2009年1月，国家首提新能源战略，同年，如皋便火速“下海”，顺势而为地将新能源汽车作为政府大力培植的主导产业。为此还在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了新能源产业园区，规划面积20万平方公里，后来引进的陆地方舟、康迪、青年亚曼、赛麟汽车等整车企业都坐落在这里。
如皋曾表示，到“十三五”期末，整车年产能达80万辆，总产值达1000亿元，打造中国最具竞争力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
然而现实给了它一记记重击，如皋堪称“倒霉”。
2010年，如皋引进第一家新能源整车企业陆地方舟，打响了该地参与造车的第一枪。没料到该项目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之后引进的造车项目无一成功。
陆地方舟总投资40亿元，规划用地1200亩，预留用地600亩。其最初承诺，经过三期建设预计形成年产20万辆的生产规模，实现产值300亿元。其更被划为江苏省“十二五”规划的重点项目。
在落户如皋前，在汽车制造业已打拼十多年的陆地方舟和创始人刘础瑞，均属寂寂无名之辈。
2012年10月，在陆地方舟落地如皋两年后，如皋随之被江苏省经信委认定为唯一的“江苏省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某种意义上，陆地方舟是“如皋新能源造车”的名片，承担着加快该地新型工业化的重任。
然而陆地方舟自落户如皋后，便与当地因补偿款、用地手续不全等问题纠纷不断，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未取得汽车生产资质。最终它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兼并了如皋客车总厂，拿到新能源大中型客车生产资质。随后陆地方舟宣称进军新能源乘用车领域，但直至暴雷也未见实质举动。
一手抓陆地方舟，另一手也没闲着的如皋，在2013年11月又引进了康迪电动汽车项目。该企业原是生产低速电动车，俗称老年代步车，总投资12亿元，建成后将形成年产10万台的规模。
2014年，如皋为了快速推进新能源汽车产业的进展，还特地成立了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应用领导小组，由时任市长陈晓东和时任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亲自挂帅，分别担任组长和副组长。如皋市对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看重程度可见一斑。
陆地方舟和康迪品牌均主攻低速电动车，对于如皋迫切想要做成的新能源乘用车领域，两家企业却虚实难辨。
2022年5月，江苏陆地方舟三家关联公司被法院终止重整程序并宣告破产。同年8月，广州陆地方舟也进入到破产清算程序。直到破产也未见到相关产品。
而康迪电动车不仅未完成年产能10万辆的Flag，还卷入2016年爆发的新能源汽车“骗补”事件中，2018年，其被国家发改委下发通知要求整改。如今，已很难听到康迪在如皋有何动作。
并不顺利的开头，给造车心切的如皋连浇两盆冷水。
贰
如皋对新能源汽车的热情并未因此而改变，“自2009年全面布局新能源汽车产业后，如皋始终坚持发展新能源汽车的梦想不动摇。”
氢能，被如皋视为推动新能源汽车发展的利器，及新能源产业的另一增长引擎。2011年，其便开始布局氢能产业，并招商引资扶持了包括百应能源、碧空氢能、江苏清能、美国安思卓制氢设备等在内的一批燃料电池关键零部件生产企业。
就在陆地方舟和康迪项目进展缓慢时，青年汽车创始人庞青年用“加水就能跑1000公里”的水氢燃料车吸引了多地方政府的目光，其中就有如皋。
在此之前，已有连云港、泰安、济南、鄂尔多斯、六盘水、杭州、石嘴山、海宁等地在庞青年描绘的造车蓝图上跌了跟头。
然而，庞青年自2016年开始，依然获得多地方政府的支持。同年，迫切想要造出车子的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迎来了青年亚曼整车厂，而且双方合作较深。
公开信息显示，如皋市政府通过设立的国资企业“汇业供应链科技有限公司”，向青年汽车集团、亚曼汽车等开展了数十亿元交易金额的供应链融资。据《中国经营报》报道，光达金控、中融信托等机构，或通过持股，或通过与如皋市国资企业合资组建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参与对青年汽车的直接投资和间接融资。
即便青年汽车集团2017年起暴雷不断，被工信部点名“骗补”车企，旗下公司多次被债权人申请破产重整，但都未曾改变如皋市政府对庞青年的支持。
2018年起，除如皋外，青年汽车的水氢汽车在外界“加水就能跑得水氢汽车违背科学”等质疑声中，还获得南阳、邓州等地方政府的支持。
为表隆重，时任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如皋市政府副市长黄文斌、市各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等，还出席了2018年6月的青年汽车的氢燃料电池汽车交车仪式。然而三辆汽车仅运行20多天便因技术问题被搁置。
即便如此，中共如皋市委新闻网分别在2018年10月和11月两次发文介绍并推荐青年汽车，“青年氢燃料电池汽车加一次氢，仅需3至5分钟，续航里程可达500多公里……”“青年汽车集团，与如皋氢燃料电池汽车产业结缘，写下了一段企业与地方政府携手抢抓能源变革机遇的佳话。”
次年，青年汽车在全国多地“暴雷”，官司缠身、“加水都能跑的水氢汽车”骗局破灭。今年年初，青年汽车集团主要造车实体金华青年汽车旗下三项标的物被拍卖，但以“无人出价，流拍”收场。
新能源汽车产业对于当地GDP的拉动不言而喻，“宁可失败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来形容如皋对造车的执着或许十分贴切。
叁
就在青年汽车与如皋之间的感情不断升温时，传闻经庞青年搭桥牵线，为如皋又介绍了王晓麟的赛麟汽车，后被王晓麟否认。无论事实如何，二人均是如皋造车经历中的“劫数”。
赛麟汽车被如皋政府寄予厚望，是当地引进的一个明星造车项目。其中，王晓麟的经历颇为传奇，其通过一系列资本运作，搭上美国赛麟汽车继而拿到造车的技术资源，这些都为他在如皋大玩“空手套白狼”奠定了基础。
2016年，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下属国有平台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与王晓麟实控的如皋萨林混合动力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南通狮迈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南通威蒙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如皋积泰电动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合资组建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00亿元。
其中，南通嘉禾为江苏赛麟第一大股东，另外4个外方股东，即王晓麟实控的公司以“知识产权”入股。时任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曾在接受人民网采访时透露，“外方拥有的专利、车型、技术等知识产权折算了66亿多元”。为了让赛麟落地，如皋政府还送上了汽车生产资质、土地配置、贴心周到的服务等，出钱又出力。
赛麟汽车总投资178亿元，总用地2400亩左右，计划项目全部建成后，年产能和年产值分别超过40万辆和2000亿元，首款车于2019年上市。
到了收果子的2019年，王晓麟在鸟巢斥资3亿元办了一场发布会，虽亮相多款车型，却仅一款“老头乐”开启预售，至今也只卖出30多辆。
发布会之后，外界对王晓麟质疑声四起。紧接着2019年10月，王晓麟便遭江苏赛麟汽车前法务员工乔宇东实名举报，“虚假技术出资作价66亿取得赛麟公司股份，涉嫌贪污巨额国资”。
2020年6月，南通嘉禾发布《致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全体员工告知书》，“由于江苏赛麟汽车董事长、CEO、法定代表人王晓麟先生远避美国，致使江苏赛麟无以为继。”赛麟造车只给如皋留下一个烂摊子。一个月后，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发布通报，王晓麟涉嫌犯罪，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也已受理。
随后，赛麟汽车工厂被查封、账户被冻结、员工悉数离职，如皋又一造车项目失败。如皋官方一改此前项目折戟时的沉默，“周边区县要借鉴，上级主管部门也要借鉴：不能一窝蜂全部上新能源汽车项目，对一些公司的资质，要进行更严格的审核。”
眼瞅着合肥、广州等地跑出了阶段性成功的造车项目，而很早开启新能源造车却无成功项目的如皋或许也在反思，是不是不再坚持整车制造。
近两年，如皋及相关领导在公开场合，对整车制造这一话题明显低调了许多。虽然新能源汽车依然是如皋重点发展的六大产业之一，但在如皋市“十四五”规划（草案）、《2022优势产业链高质量发展工作方案》等文件中，更多提及的是聚焦汽车零部件发展。
如皋逆风翻盘的机会，还有吗？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