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不接受羞辱和威胁

作者：冯超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拜登当上总统的2021年，在白宫搞了个新能源汽车庆祝会，汽车大亨齐聚，就是没有马斯克。然后，总统先生又跟汽车工会的领导人一起，去通用汽车的底特律工厂参观，夸奖说：“底特律工厂在电动车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马斯克说，这拜登就是个被操控的木偶。首富认为自己被羞辱。证据是，被拜登夸奖的通用汽车，在那年四季度，在美国总共售出的电动汽车数量是：26辆。

白宫的公务员也害怕领导跟马斯克关系闹掰，就跟马斯克说，下次总统先生一定夸你。拜登夸完没多久，马斯克跟特斯拉的高管发邮件说，对经济现状感觉很糟糕，为经济衰退做准备。

当领导的，除了担心铁王座，最怕的就是别人否定他的政绩。所以拜登知道这事儿后，又嘲讽起马斯克了。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唱K你切歌。首富还是太年轻。

这些收录在《马斯克传》中的细节，在上月底的纽约时报DealBook峰会活动上，又被马斯克翻出来讲了一部分。他还说，自己不会支持拜登的连任竞选。

这个峰会最抓人眼球的，当属他因为X（前推特）上一个帖子陷入反犹主义争议（尽管他多次澄清自己不反犹），广告商停止投放广告后，他的那句骂人话：有人想用广告逼我勒索我，逼我低头，go f**k yourself。他接着又重复了那句骂人话，并向拜登的铁杆支持者、迪斯尼的CEO喊话。因为迪斯尼之前暂停了广告投放。

所以，当年中国女司机站车顶维权声讨特斯拉，国内舆论对它一片咒骂之时，特斯拉不道歉，部分原因可能与马斯克的性格有关。他认为女司机是利用舆论要挟他，那就法庭见呗。

峰会主持人听马斯克骂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插一句，这位主持人名叫索尔金，是知名的非虚构图书《大而不倒》的作者，还是那部高分且充斥着脏话的美剧《亿万》编剧。我希望索尔金在未来的编剧事业中，别忘了马斯克骂人这段。

2023年，在顶级富豪圈里，马斯克起码创造了四项佐证其个人权力的记录：社交账号更新频次遥遥领先；公开场合脏话输出次数遥遥领先；与各国政要会见次数遥遥领先，仅下半年他会见了匈牙利总统、土耳其总统、英国首相苏纳克、战火中的以色列总理；接受采访次数遥遥领先，从播客到电视到X平台的语音对谈。

自从我负责公司的短视频小项目，并开始跟踪企业家的最新动态后，马斯克的那张脸就隔三差五冒出来。我倒是想多剪辑一些中国顶级企业家的最新发言，但是Jack ma活在阿里内网，Richard Liu活在京东内网。

马斯克的访谈视频看多了，就能感觉到他对左派、拜登所在的民主党、进步主义以及他认为的觉醒文化病毒的痛恨。他说，民主党充斥着分裂和仇恨；反科学反人类的觉醒文化病毒感染着学校教育与人类文明，他最大的孩子在学校被洗脑而变性，并与老爸为敌，认为富人皆邪恶；被极左控制的老推特就是一帮精神病人的大喇叭，右派共和党在推特上受到的压制是左派民主党的十倍；等等。

这些因素，成为马斯克440亿美元收购推特的重要理由。他叫板左派以及民主党的意识形态，只能加剧双方的紧张。尽管双方曾经有过蜜月期，马斯克曾排队4小时，就为了跟民主党的前总统奥巴马握手。

当国内的网民在讨论五月天是不是假唱时，《时代周刊》将歌手泰勒·斯威夫特评为2023年度人物。2年前获此荣誉的马斯克送上祝福后说，“获得这个奖项后有人气下降的风险。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不过，《时代》杂志还是把马斯克评选为2023年最有影响力100人榜单，但评语刻薄，说马斯克是“进步的反面”，“世界上最富有的网络喷子”。

收购推特并将其改名为X的马斯克，之所以像喷子，是想纠正他认为的社会错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为了人类文明所需的言论自由。

这种想法，正在塑造一个不同的马斯克。

马斯克的火箭与特拉斯，遵循的是物理规律和残酷的商业法则，这都是冷冰冰的，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理论，如马斯克自己说的，“唯一要遵守的规则就是物理学能推导出来的规则”。

因此，判断马斯克事业的标准更像是一种可以量化的外部标准，特斯拉的车子如果质量有问题，发射的火箭如果经常爆炸，那么就意味产品制造商不符合科技的标准，他要么依据公式定理去解决危机，要么事业就会破产。

在没有收购推特前，马斯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位“知识分子”，以物理、管理等垂直类知识去运营企业的冒险性知识分子。

企业家被误解和污名化太多，常常被贬低为没有知识，只依靠资本赚钱的一类人。奥地利经济学派的米瑟斯早就反驳过：“然而事实却是，企业家比一般的作家和画家展示了更高的智力、天赋和直觉。很多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其实很自卑，这一点就表现为他们从来没有弄清过，成功地想出和管理商业事务需要多高的天赋和智力。”

当马斯克收购社交平台，并宣扬言论自由的使命时，他就成了人文社科领域的理念型知识分子，让自己陷入被动。

人类确实处于一个知识大爆炸社会。19世纪出现的与机械电力有关的知识，20世纪出现的大量与信息有关的知识，都成为马斯克火箭、汽车事业的垫脚石。

但人文社科领域的知识和成果，并不如科技知识那般迅速。论作曲，有谁的能力能超过200年前的贝多芬？论绘画，有谁的能力能超过100多年前的梵高？即便是西方国家采用的政体，又胜出古希腊多少呢？

具体到马斯克所说的言论自由的理念以及派生的人文社科知识，也是曲折中前进。

“左派”与“右派”的称呼诞生于法国大革命。这两派明天不吵架，太阳肯定从西边出来。

言论自由诞生于古希腊，在17世纪的启蒙运动中被发扬广大，到现在，一个社交平台的贴子究竟是不是侵犯言论自由，还得吵架。马斯克真要把人类移民到火星，人类还能在火星上继续吵。

可以参考的例子，就是马斯克约架未果的对手，扎克伯格。

2020年疫情之夏，扎克伯格跟员工开了个视频会，唇枪舌剑90分钟，就为了讨论要不要对特朗普的贴子进行处理。

当时非裔男子弗洛伊德因警察暴力执法死亡，引发示威抗议。特朗普发了一条贴文：“当抢劫开始时，枪击开始”（when the looting starts, the shooting starts.”）。

推特隐藏了特朗普的推文，并标注推文“美化暴力”。

但是在Facebook上，同样的贴文被保留。扎克伯格回应：“但我们的立场是，应该尽可能多地允许自由表达，除非这会造成政策中明确阐明的特定伤害或危险。”

部分员工抗议。扎克伯格于是开视频会议，专门解释说，他在研读内容以及跟不同人士沟通后发现，特朗普的言论并非是向民间发出以暴力维持正义的暗号，煽动他们进行暴力。“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我还是不能做删帖的决定。我不能这么做，哪怕我个人对内容有反感……”

对于政客的言论，扎克伯格还有一个观点：读者可以对政客的虚假内容作出自己的判断，社交平台不应该是仲裁者。

这就是以言论自由为典型的理念型知识，在社会中的常见运作方式——它不是牛顿定律以及热力学定律，一旦得到准确的论证，就能让人闭嘴，它更像一个弹簧，有着约定俗成的大模样，甚至写入了法律，但它又依据复杂的现实，伸缩自如，并且讨论门槛极低，人声嘈杂，永无标准答案。

所以马斯克收购社交平台后的处境是，他可以宣扬着言论自由的理念，并对推特进行改造，但其他人，也可以拿着言论自由的理念，反驳他，嘲笑他，而当这个理念跟左右两派的纷争与政治正确搅在一起，马斯克就得吃点苦头了。

马斯克在入主X后，广告商担心起他的喷子属性和政治光谱。9月，马斯克说，平台在美国的广告业务下降了60%。在马斯克没有开骂之前，第三方监测平台预计，X的全球广告收入今年将下降超过一半。

话说回来，扎克伯格的社交帝国，在2020年受到联合利华和星巴克在内的600多家公司的抵制，但对其收入几乎没有影响。

《经济学人》在最近的一篇文章分析说，Meta，就是扎克伯格创办的Facebook的母公司，其大部分收入来自海外，而马斯克并购前的推特，其56%的收入来自美国。另外，扎克伯格的公司研究了复杂的广告产品，瞄准小广告商，挖掘长尾客户，而马斯克的社交平台目前还缺少类似的广告工具。

所以，马斯克在推出付费的会员项目外，有两个选择。其一，开拓海外市场，因为海外很多地区的人，看待美国的各种纷争以及各种主义，就如同看笑话一样，国外广告商的顾虑会少很多。其二，开发出新的营销工具，代替让他生气的迪斯尼等大客户。

X平台员工的招商速度得加快，毕竟，马斯克掌控该平台5个月内，公司的员工从7500人裁员到不到2000人。马斯克不需要“欢迎性别多样性”的洗手间标语、印有“保持觉醒”字样的T恤，以及“心理安全”的企业文化。他需要的是极限速度和硬核。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