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马申请重整后，我们找车主聊了聊

 

 

作者：任尚坤、王珊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在李莹（化名）看来，事情还是有预兆的。

 

2022年下半年，她的威马W6空调出现了异响。她去了北京大兴一个常去的4s店，但销售门店已经撤了，只剩下售后。对方跟她说，空调滤芯要等配件订货。她白跑了一趟。等再去的时候，售后店也没有了。她并不知道北京哪儿还有威马售后的点。

 

今年10月11日，威马App突然停止服务，所有需要远程数据的功能无法使用。车主们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他们的不满。

 

此前一天，威马汽车在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致用户、员工、合作伙伴和股东们的告知函，其中提到，经公司申请，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于10月7日受理了威马的预重整申请。

 

这一消息很快在网上传开，并演化为“威马申请破产”。10月18日，威马汽车又在微博上发布澄清声明，强调并未申请破产，预重整不同于破产重整，是企业面临困境的早期阶段进行的自救行为，旨在通过重整债务引进投资人，避免破产。

 

李莹的威马W6购于2021年6月。这是她买的第一辆车。那个时候网上也有一些关于威马的负面消息，她说还是毫不犹豫就提车了。她对“商业人物”表示感慨，没想到刚过去两年，今年6月才还完贷款，拿到绿本，威马就成了这个样子。

 

绿本的担忧

 

严华（化名）的绿本还在威马北京金融公司。他的贷款还有一年，三万左右。

 

“就怕还完贷款，这公司破产了，绿本都不知道找哪个拿。”

 

不久前，威马工作人员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的系统更新没有开户行了，让他扫支付宝或者给他提供验证码重新绑定。他没有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然后直接转账给了威马公司。他说“别还完贷款这车变成一堆废铁”。

 

涉及威马贷款的车主不在少数。招股书显示，2019、2020及2021年末，威马汽车的贷款及融资服务应收款分别为0.75亿元、2.58亿元和4.97亿元。

 

招股书中还介绍，汽车贷款推介和融资租赁是威马汽车的一项增值服务，该公司与商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合作，为目标年轻用户（特别是家庭）和智能出行合作伙伴提供这项服务。此外，作为补充，威马汽车还通过威马融资租赁（天津）有限公司直接提供融资租赁服务。

 

就“商业人物”接触到的情形看，威马给车主提供贷款业务的主体有三家：威马融资租赁天津公司、威马北京金融部门和江苏苏乐租。

 

威马融资租赁（天津）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由威马汽车科技集团和星野国际有限公司分别持股75%和25%，后者是威马汽车香港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

 

威马北京则分两个团队：汽车金融团队和威马智行App产研团队。腾讯《深网》的报道中提到，威马汽车金融的财务独立于威马。

 

2020年1月，威马汽车和江苏金融租赁在南京签署了合作协议，苏乐租为江苏租赁旗下产品线，沈晖出席了签约仪式。

 

李莹的W6车价是17.31万元，贷款10万，分期2年。她印象中“贷款是从威马金融贷的”，当时4s店帮忙弄的，一个让她觉得比较实惠的事是：没有利息。

 

威马金融给严华的承诺是贷款还完可以拿到绿本。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谁给终身质保

 

威马是早期新能源车企中的明星车企，自2015年成立以来，累计完成11轮融资，仅公布的融资额就超过350亿元，也是造车新势力中融资最多的车企之一。

 

2019年7月1日，威马跳出了8年或15万公里的保修期的“市场通用”准则，率先在行业内推出电池终身免费质保服务政策。该政策包含三个方面：

 

 

这项政策很快也成为威马销售人员面对客户的重要卖点。

 

威马EX5车主刘铭（化名）和温州威马EX5-z车主李木子（化名）讲，他们都是被电池终身质保吸引的。

 

刘铭当时还问过4s店的销售，万一电池坏得实在不能修了，会不会要花大价钱换电池。销售告诉他不会，不管是修还是换，都会给弄好。

 

 

车主吕凌（化名）直到2022年去4s店做保养时，才觉得所谓终身质保应该是个噱头。她问店里工作人员，威马到那时有没有免费维修更换电池的先例。工作人员跟她说没有。该人员已经卖了四年多威马，没有一辆车享受到宣传的电池质保服务。

 

 

如今，威马危机的传闻让他们感到格外不安。

 

刘铭称，作为车主，他最担心是电池，其次是车机系统，也就是车上的那块大屏。如果电子智能不能用，威马也就和一辆普通车没有区别了。

 

浙江威马EX5车主张浪（化名）是位老司机，跑工地比较多，开车猛，给车换过前轮半轴和轴承。他还自己换了小电瓶。他说威马没有出现经营问题的时候，服务还很好，保养维修基本上没有花钱，他到4S店定期换过很多次齿轮油。

 

“当时威马销量还好，性价比又高，这才买的。买车时有一个质保协议，但没有仔细看过，这种质保我也没有当真。”张浪说自己的车开了三年，跑了12万公里，还轮不到考虑电池的问题，在遭遇两次手机开车门失败之后，现在已经不敢用这些功能了。

 

烧钱的2019年

 

烧钱换增长是新势力车企普遍采用的攻占市场的方式。2018年-2022年，威马汽车先后推出EX5（包括EX5-Z）、EX6、W6、E5和M7共五款车型。沈晖曾说，蔚来卖一辆亏损11.5万元，威马跟小鹏差不多，每辆车亏损5-6万元。

 

据威马2022年6月赴港上市时的招股书，2019年-2021年，公司分别实现收入17.62亿元、26.72亿元和47.43亿元，三年累计亏损合计174.35亿元。

 

李莹称入手威马W6是看中它的外形，觉得好看，在17万多同等价位配置里算比较高的，续航宣称能到520公里。上市最初的高性价比，也是不少车主入手的理由。

 

2019年初，市面上的新能源汽车种类还不丰富。童辉（化名）觉得当时基本只有三个选择，蔚来，买不起，剩下威马和小鹏，他从小鹏G3和威马EX5中选择了EX5。

 

这也是威马成立以来最辉煌的一年。威马2019年累计交付1.69万辆，位居国内造车新势力第二。进入2020年后，威马逐渐掉队，2022年销量不足3万辆。

 

“你要想想，2019年的时候，威马次顶配落地16万，有电动门把手，电动尾门，迎宾灯，大屏中控，而电动座椅和座椅加热这些，合资车都是20万以上才有的配置，”童辉讲，“当年宣传单上还写了后期会有OTA辅助驾驶功能，最后并没有实现，偷偷删掉了。”

 

在他看来，威马产品力到后来越来越难打，软件也跟不上，买车至今4年多，威马的车机软件就是换换UI，没什么实质性更新。

 

近年，威马创始人沈晖一直在寻求资本市场的支持，从赴美到申请科创板，再到借壳港股上市公司APOLLO出行（00860.HK）冲击港股，都未能成行。

 

2021年底，威马资产负债率已达202.36%。

 

各寻出路

 

2022下半年开始，威马就频频传出降薪、停产、总部大楼拖欠租金、经销商大面积退网等消息。2023年，威马陷入大规模裁员潮，多次进入舆论视线。

 

对于威马的困局，车主李木子和段暄（化名）都显得较为佛系。他们不担心威马售后问题，一是有第三方，二是他们能接受自费。

 

李木子的车麻烦并不少，比如车内配件问题、导航时仪表屏不能显示地图数据、多媒体不能同步显示等。他花了400块换了四个刹车片，开了一个月刹车还是有声音。他算了下，15万公里油费差不多也10万，回本了。他的目标是跑40万公里。

 

车主们的相似诉求是威马能按承诺供应质保期内的免费配件。

 

当然，这已经并不容易实现。北京车主曹彬（化名）常在朝阳北路更换后尾灯和配件，但后来一直订不到配件，工作人员告诉他可以自己买，收他个工时费给安装，最后不到一小时工时对方跟他要360元，他在那儿一顿掰扯，收了84元。

 

危机的影响还波及到二手车交易。

 

威马的二手车市场正进入一个火热的阶段。倒闭传闻出现后，来找段暄问价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知道这些人是来捡便宜的，就连1万、2万的报价也有。

 

他咨询过，光车的电池二手就值2万了。他的心理价位是6.5万左右，他把车挂到了瓜子二手车平台上，给的报价是5.5万。他说这个价位不考虑出，车开着，不急卖，如果价格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等着，可能明年卖也不一定。

“威马的二手车很好卖，车价便宜，还能跑滴滴。”一位天津的二手车商对“商业人物”透露，年初至今，他一个人已经卖了十多台威马车。他的收购价在40000余元，转售价格差在5000-10000元左右。

 

威马用到的电池组件是由宁德时代生产。该车商介绍，一组宁德时代的电池就能卖到23000元。从他那里购车跑网约车的司机们只关注三电质量，对车机系统和智能功能等并不关注，他们也清楚威马倒了会涉及自费维修的问题。

 

在跟“商业人物”讲述前一天，四川宜宾车主郭子（化名）的老婆和他吵了一顿。他非常想买辆威马二手车，觉得配置相对丰富，性价比高，他不在意后续有没有质保。但老婆不同意。他也是最近看二手车才知道威马的情况不好了。

 

而对要购入二手威马的车主来讲，后续上保险也是个难事。

 

多家保险公司对“商业人物”表示，一切都不确定，要看车的合格证和数据资料。日前有威马车主发视频透露，接到保险公司业务员通知，因为威马汽车停产，配件供应问题容易扯皮，所有车险公司不再承保威马的车损险。第三者商业险和其它医疗保险暂不受影响。这意味着车辆碰撞损失不再有车险公司兜底。

 

李莹的W6刚开了2年，她还没打算卖。车的空调后来自己不响了，她就没再去找售后，车的保养也没再做。

 

最近传沈晖去了美国为威马继续奔走，国内有消息称一家中概股上市公司计划买入威马100%股份。威马的自救似乎还在继续，但对这些车主们来说，他们的这段新能源车尝鲜之旅，应该要结束了。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