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客山东，没有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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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任尚坤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之前，“商业人物”发布了一篇文章《上市一年股价跌98%，每日优鲜资本盛宴散席》。曾经的中概生鲜第一股，最近被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执行标的532.95万元。每日优鲜股价已连续三十日低于1美元，且未能按时提交年报，面临退市风险。在每日优鲜这盘棋里，最后拎着20亿入局的青岛国资，到目前为止没捞到一丝好处，几近赔光。

当初青岛国资下注每日优鲜，有一个前置条件，要求每日优鲜将总部搬至青岛。据央广网报道，每日优鲜将在青岛城阳区设立总部，开创了独角兽企业在全国设立总部的先例。2021年，每日优鲜总部产业园选址初定，占地200亩，总投资100亿元，位置在青岛机场附近。

生鲜是个烧钱的赛道。而每日优鲜所采用的前置仓模式又是一个未经验证的商业路径。原本错过了整个消费互联网时代的青岛，依然不惜砸下重金。

就在青岛慷慨掏腰包的2020年，海尔卡奥斯正迎来高光时刻。即将退休的张瑞敏频频现身各种场合，亲自推介海尔卡奥斯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山东也举行了大规模的工业互联网专题报告会，推介这个有望在未来举起山东互联网大旗的本土新星。

在互联网这件事上，山东有点急。

壹

2019年，《中国互联网企业百强榜》中有三家山东企业，浪潮集团第25位，山东开创集团第88位，山东海看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第100位。历史地看，2017年时，山东有两家，排名都在60名以外。2018年，山东没有企业上榜。2019年新增的浪潮集团和广电新媒体，都是国有企业。

2020年，榜单内只有两家山东企业，浪潮集团排在36位，海看网络第97位，几乎快掉出榜单。靠微机起家的浪潮起步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它一度是中国三大PC厂商，在一个特定历史时期起到了引领作用。但现在，它的主要业务也只集中在了政务服务和公有云市场。

图片来源：浪潮集团官网

山东，需要新的想象力。

2003年出版的《中国国家地理·山东专辑》里，执行总编单之蔷说“山东是一个催生想象的地方”。她自问，“为什么山东能出海尔、青啤这样的世界级名企，这些企业又出在青岛，而不在别的地方？她给出的答案是，中国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在山东深度碰撞，为企业多元生长提供了便利，“海尔和青啤身上，能看到德国文化和孔孟儒家精神融合的影子”。

刘家义，山东前省委书记，他在2018年初有一篇振聋发聩的讲话。很快，一篇名为《山东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后了》的文章在全网刷屏。该文章阅读量短时间内突破两百万，单条评论点赞数超过两万。无处安放的愤懑借地方最高层的发言得以疏解。

讲话中，刘家义提到一则数据：2016年，山东全省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规模以上工业产值比重33.8%，分别比江苏、浙江低7.7和6.3个百分点，比近邻河南还低1.1个百分点；全社会科研经费支出占比2.3%，比广东、江苏、浙江分别低0.22、0.32和0.09个百分点；PCT（《专利合作条约》）国际专利申请量广东有2.4万件，山东1399件，仅为广东的5.8%。

一个“还”字，恐怕让同样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河南，也嗤之以鼻。

刘家义的忧虑是有道理的。毕竟，一个经济总量常年位列全国前三的省份，它在科技、金融主导的新时代，已经看上去明显掉队了。更重要的是，内里的痼疾又相当顽固。

山东没有国家级大战略，没有国家级城市群，也没有国家中心城市。向北，有京津冀，雄安新区拔地而起；向南，有长江经济带，上海自由贸易港流水弯弯；向西，中原经济区米面飘香，郑州航空港气势蓬勃。就连横贯中国的大动脉一带一路，也完美的绕开了山东。

据《2021山东私募基金统计年报》，注册地在山东的私募基金管理人数量占全国比例3.4%，相当于浙江的1/3，江苏的2/3；管理基金规模占比1.65%，相当于浙江的1/5，江苏的1/3。山东境内上市企业数只相当于江苏的1/2、广东的1/3，市值是江苏的2/3，广东的1/6。

这样的数字，与刘家义2018年分享时并没有太大变化。也因此，有券商将山东定义为“制造业发达，金融业落后”的省份。而互联网，就更与山东相距甚远了。

贰

在目前270家山东上市公司中，有158家属于制造业企业，总市值2.77万亿元，占鲁股总市值的68%。另外，山东仅有的6家千亿市值成员也全部归于制造业领域。

2021年，鲁企市值头位的万华化学营收1455亿元，海尔集团3327亿元，歌尔股份782.21亿元。三家营收之和依然难及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公司全年营收总额。

从第一产业来看，山东以6000多亿元增加值稳居全国第一。寿光作为知名的菜篮子，毫无疑问难以喂饱嗷嗷待哺的山东新经济。山东有“两个70%”，即传统产业占工业比重约70%，重化工业占传统产业比重约70%。刘家义在全省新旧动能转换工程动员大会上称，“由于多种原因，山东形成了资源型、重化型产业结构，产业层次低、质量效益差、污染排放重。”

2020年初，震惊全国的GDP注水事件引发关注。

根据当年公布的第四次经济普查结果，山东成为注水最多的省份。2018年，山东GDP下调近万亿，规模超过省会济南的经济总量。人均GDP一度号称国内第一的东营市，GDP注水近50%；而人均GDP倒数第一的菏泽市，GDP总量经修订后还多出来一些。

最后，调整完的山东区域GDP反倒显得更为均衡。换句话说，山东没有江浙粤那么卷。大家财政收支差不多，服务差不多，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所享有的机会也差不多。

就在刘家义讲话那年，中央巡视组到访山东，山东经济领头羊青岛和省会济南被点名批评，“存在‘小富即安’心态，‘头雁效应’不够强，副省级城市功能作用发挥不够”。

山东缺少明星城市。无论济南还是青岛，都一直处在国家中心城市的争夺赛中。

“郑州被确定为国家中心城市，对我们是个很大的刺激，以郑州为核心的中原城市群还包纳了山东两个市。”2017年，时任济南市委书记王文涛对外做了要奋勇争先的表态。五年后的2022年，3月底，国家发改委批复同意《西安都市圈发展规划》，西安成为继南京、福州、成都、长株潭都市圈规划后，国家层面批复的第五个都市圈。

济南和青岛，始终在等候新的入场券。

叁

2021年，青岛GDP总量位列全国第13位；济南第18位。新晋全国40城高新技术企业数量方面，青岛、济南分列第14和19位，总量上不及苏州和广州的1/2。

青岛是制造业大市，坐拥海信、海尔、青啤、双星、澳柯玛等知名品牌，但从头部企业的引领看，郑州引进富士康，催生了河南首个年产值超千亿元的产业聚集区；京东方落户合肥，吸引上百家配套企业环绕。最新消息显示，面板龙头京东方有望在不久后进驻青岛。

早在2008年，青岛就曾有机会将京东方招致麾下。但当时京东方正陷入巨额亏损，靠政府补贴维持。青岛拱手将京东方让给了合肥。当地媒体为此感慨，相比本地人把2004年马化腾向张瑞敏推销QQ被拒看作青岛错失互联网的某种预兆，青岛与京东方的擦肩而过似乎更意味深长。

2020年初，青岛发布《四年5000亿，再造一个新海尔》的发展规划，提出将青岛打造成世界工业互联网之都。济南也发布了“互联网+“行动计划，称要着力培育充满活力的互联网企业。

济南原本是继南京之后，第二个被工信部授予“中国软件名城”的城市。这或许与浪潮集团早年构筑的产业效应有关。但很长时间里，济南一直把自己定位于“服务外包城”。济南的确吸引了一批互联网企业进入，但他们又往往觊觎的是当地相对便宜的租金与劳动力成本。

头部省份中，山东是少有的户籍人口大于常住人口的省份。2021年，山东常住人口10169.99万人，仅次于广东。人口结构上，山东15-64岁的中青年人口占比已连续11年下降，占65.66%；65岁及以上人口占15.92%。按国际通行划分标准，山东已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

智联招聘发布的《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2021》，青岛排名13，济南16。

“往前一步是江苏，往后一步是东北。”这是经济学家管清友对山东的看法。

行政力量强势的山东，成为我国首个以新旧动能转换为主题的综合试验区。按营收论，山东省属国有企业列全国第三。当地深厚的官本位思想总遭诟病，也常被视作阻碍发展的症结。

传统产业关联地方税收、金融机构和上下游诸多企业，也事涉就业及民生。断腕，同样是有风险的事。山东多家企业均在陷入巨额债务，甚至申请破产时，由当地政府伸以援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山东新经济势微，对外来人口尤其年轻人缺乏吸引力，内外部压力下，人们更倾向往体制内涌动，以争抢存量蛋糕。反过来，上层建筑又继续作用于经济基础。

刘家义当初对“人”的问题大加阀挞，“一说新旧动能转换，有的同志第一反应，看有什么特殊的优惠政策、给多少钱，给哪些项目，有的只盯在给多少土地指标......现在信息孤岛、烟囱林立现象严重，这种数字垄断、信息隔绝，烧的是人民血汗钱，行的是官老爷作派，把一个技术先进、有利民生、便捷群众、提升效率、保证质量、阳光透明的大平台，变成官僚主义、形式主义、铺张浪费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