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首相这碗饭，她为何只吃了45天
作者：杨梅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执政45天，能留下什么政治遗产？
英国首相特拉斯给出了答案：一则被生菜战胜的政治名梗。这个梗，最早起源英国某杂志一篇言辞激烈的文章，文章认为刚刚上台十几天的特拉斯，就用近乎乱来的金融政策毁掉了自己的首相生涯，揶揄她的任期，可能会像“生菜的保质期一样短”。
刻薄的小报《每日星报》在此基础上再接再厉，于10月14日发起了一个直播比赛，将特拉斯的照片和一颗保质期只有10天的生菜摆在一起，比较谁的保质期谁更长。
万万没想到的是，生菜居然赢了。7天后，10月20日，特斯拉突然在唐宁街发布辞职声明。此时距离她9月6日正式就职仅过去45天，速度快到很多人还来不及认识她。根据最新消息，她竞选英国保守党党首时的手下败将、英国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将接替她的位置，出任新首相。
短短45天，特拉斯到底做了啥？
壹
特拉斯全名为伊丽莎白·特拉斯（Elizabeth Truss），1975年出生于英国牛津一个工党左翼高知家庭，父亲是一名数学教授，母亲是一名护士。18岁时，进入牛津大学学习政治、哲学和经济。
尽管当选首相前，就连不少英国人对她都不算熟知，但她其实也算是一位摸爬滚打出来的财政业务老手。毕业后，她在壳牌公司和英国大东电报局工作了10年，担任商业经理和经济主管。1998至2005年期间，她历过四次竞选地方议员失败的磨砺。2010年，在卡梅伦执政时代就作为保守党议员，进入了下议院。
之后，特拉斯又经历了特蕾莎·梅和鲍里斯·约翰逊两任首相，堪称是三朝元老。从政的十几年间，她负责过儿童教育、环保卫生、食品安全、乡村事务、司法、财政、国际贸易、妇女平等、外交等方面的工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6月至2019年7月，她还曾跳出政客身份，当过财政部的首席秘书。按照这份履历，特拉斯不算是无能之辈。
在上任首相前，特拉斯为对手诟病的政治槽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桃色绯闻，事情发生在她35岁作为诺福克郡保守党议员进入下议院的阶段，彼时她的竞争对手披露她和自己的政治导师、保守党议员Mark Field发生过婚外情，抨击她得位不正。不过特拉斯很快通过丈夫的支持，度过了这次危机。
另外一个槽点，指向她的政治投机。据媒体报道，牛津大学就读期间，特斯拉曾一度成为该校自由民主党的主席，并倡导大麻合法化和废除君主制，但后来她又改换门庭成为了一名保守党党员，不遗余力的推崇起撒切尔夫人，在行事风格与穿衣风格上，都对撒切尔大加模仿。反对者声称，特拉斯的这些选择有讨好选民的嫌疑。
在与对手——前财政大臣苏纳克竞选保守党党魁的过程中，特拉斯也充分运用了她“第二个铁娘子”的人设。竞选过程中，保守温和的苏纳克反对贸然减税，强调只有在通胀得到遏制后才能减税。而特拉斯则更迎合基层保守党的喜好，旗帜鲜明地主张减税、给能源价格设置上限等。
特拉斯的这些政策来源于新自由主义思潮。这一思潮的源头是米塞斯、哈耶克师徒的自由主义经济学思想，另外也整合了货币主义、供给学派等系列思想理论，表现在政策实施方面，大致为主张公共领域的私有化、放松企业管制、以及降低税收和削减公共支出。
撒切尔是这一理念的拥趸者。上世纪七十年代，受长期福利政策外加石油危机的影响，英国经济疲软，面临高通胀、高油价、劳资关系恶化等种种困境。撒切尔上台后，大刀阔斧的实行了激进的货币紧缩政策和大规模的减税与补贴计划，遏制住了通胀，其执政期也成为二战后保守党政府最辉煌的一段时期。
特拉斯正是靠着高举“撒切尔夫人第二”的大旗，唤起了保守党内部的怀旧情结，赢得了选举。
贰
遗憾的是，特拉斯对撒切尔的模仿，非但没奏效，还点燃了市场的炸药桶。
客观来说，特拉斯从前任首相手中接下来的是一个烂摊子：受脱欧、疫情冲击、乌俄冲突等因素影响，英国出现能源价格和物价飙升、劳动力短缺、工人罢工等种种问题。数据显示，截至今年8月，英国通胀率达到9.9%，为40年来最高。
面对这种局势，特拉斯想出的药方是刺激经济增长。按照她的逻辑，经济之所以不增长，原因是高税收破坏了企业的竞争力，降低了人民投资和工作的积极性。想要促增长，降通胀，就得减税。
上任之后的第3天，她就推出了规模在1500亿英镑左右的能源救助计划（已实施了600亿英镑），对天然气的批发成本进行补贴，以此来降低英国家庭和企业的能源费用。
第17天，特拉斯政府宣布加息0.5个百分点，用以收紧货币，对抗通胀。
第18天，特拉斯发布“迷你预算案”，颁布了英国1972年来最激进的减税计划。按照预算案，英国政府将取消公司税上调至25%的计划，同时基本税率下调一个百分点、废除高收入群体45%的最高税率档以及大幅削减印花税等。根据特拉斯内阁的计算，这些政策每年的总减税金额大约为550亿英镑（约合人民币4500亿元）。
给民众减税以及增加补贴，听起来是大好事儿。但遗憾的是，英国政府负担不起。疫情全球大流行期间，英国政府的财政赤字率由2020年底的11.9%升至2021年底的15.3%。今年，4-8月，英国政府累计债务利息成本为490亿英镑。如果再算上特拉斯这一系列减税、补贴政策的支出，算下来，今年英国政府要再增加2000多亿英镑的支出。而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3月末，英国广义政府债务已经高达23654亿英镑，相当于GDP的99.6%，正处于196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迷你预算案”发布3天后，2022年9月26日，英镑兑美元一度跌至1.0224，创下1985年以来新低。股市方面，减税案发布当天，英国富时100指数便暴跌141点，跌幅接近2%。至28日，英国股票和债券市场的总价值共损失了至少5000亿美元。
与此同时，英国国债也遭遇抛售暴跌，引发英国养老金巨亏。
多年来，英国养老金基金采取的是负债驱动投资策略。简单解释一下，就是养老金管理者需要在支付者退休后向其支付，这些支出即为未来负债。因此管理者要计算出未来需要支出的现金和现在的现金值之间差多少，在考虑到利率和通胀等因素的情况下，买入一些和负债相同等值（通胀挂钩）的定期债券以及企业债甚至股票等，用来对冲未来支付时的利率和通胀风险。而养老金基金对外做投资时，通常需要支付一定保证金，例如英国国债便可以当作投资时的抵押品。
特拉斯的减税政策，在短期内会带来严重的财政赤字，政府为了弥补赤字缺口，就需要发行更多的国债。而这就会导致之前已经发行的国债价格下降，进而导致以其作为抵押品的投资交易必须再补充保证金。
于是呢，面对来势汹汹的债汇双杀，养老金的基金经理就只能选择抛售流动性最高的债券来补充保证金，国债卖完了呢，再卖股票呗，直到卖光所有的流动资产。而越卖国债的价格就越低，最后养老金就会陷入流动现金的“死亡循环”，最终面临破产风险。
最终，英国央行只能被迫出手，亲自下场购买大量的政府债券，才勉强稳住了国债市场的价格，让大部分养老金项目的投资不至于跌破平仓线。
叁
很快，特拉斯政府陷入了四面楚歌。
先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出来抨击其减税政策，接着不断有内阁大臣离职，人事上开始陷入了混乱：
10月14日，英国财政大臣夸西·克沃滕作为“背锅侠”，被特拉斯政府解雇。
10月17日，英国新任财政大臣杰里米·亨特发表讲话宣布一系列财政计划，推翻了特拉斯此前几乎所有的减税方案。10月19日，英国内政大臣布雷弗曼又被迫辞职。
一周内接连失去两位大臣，特拉斯陷入众叛亲离的窘境，几乎丢掉了保守党内中高层近乎全部支持，也丢掉了民意。据英国舆观调查公司（YouGov）民调显示，特拉斯的支持率只剩下了10%。
不过，面对局势，特拉斯表现的十分头铁。10月19日，在面对议员质询时，她还颇为强硬的声称自己“是战士不是逃兵”，表示要带领保守党参加将于2024年举行的下一届大选。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便仓皇宣布离职了。
回顾特拉斯的执政历程，可以说，她面临了比撒切尔当年还要复杂的局势，除了通胀问题外，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俄乌冲突、新冠、脱欧、人口老龄化、英国欧洲霸主地位丧失、全球流动性紧缩等等宏观冲击。
但是，客观分析，撒切尔夫人当年的税收政策，可不仅仅是削减那么简单。事实上，当年撒切尔在大规模下调了基础税率和公司所得税的同时，增加间了接税和销售税，来进行平衡。比如，增值税和国民保险税，在她执政的时候分别提高了7个和3个百分点，另外她还新增了石油利润税。
在开源节流方面，撒切尔的做法，也十分老道。撒切尔的新自由主义理论，可不是大发福利那么简单，相反她是通过类似政府企业私有化和出售政府房产等政策，来缓解财政危机的。例如，1979年，撒切尔就卖掉了英国石油公司5％的股票获得2.9亿英镑。之后，石油、航空、港口、电信、煤气、电力、供水等领域的政府资产，都被她一卖了之。
换句话说，撒切尔是通过开放公共品市场的市场化，如改革公共医疗、养老金、住房私有化、支持私立学校等一大堆方案，来大砍预算的。而现如今，特斯拉政府不仅没有资产可卖，福利开支方面还不断增加，几乎就是无米之炊啊。
只能说，时移世易，特拉斯只学到了撒切尔的皮毛而已。
参考资料：
1.《特拉斯究竟出了哪些“昏招”，导致短暂首相生涯耻辱收场？》，中国新闻周刊
2.《风暴45天：特拉斯让英国经历了什么？》，澎湃新闻
3.《“头铁娘子”特拉斯：45天击垮英国经济》，凤凰网财经
*头图购买于视觉中国
